《史记》人物传记的话剧因素 陆精康 （江苏省南通市第三中学，２２６００１） 作为历史巨著的《史记》面世已有两千年 之久，作为综合艺术的话剧传人中国则不过 百年。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多少共同点，其实 高蒯若教淮阴侯反乎？ 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 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 而夷之乎！ 不然。《史记》中有不少人物传记，人物个性 主要靠人物自身的语言、动作、表情的展示表 现出来，给人一种直观的印象，而直观性正是 高 （怒）烹之。 蒯嗟呼，冤哉烹也！ 戏剧独具的艺术特点之一。《史记》人物传记 对人物的心理往往不作直接剖析，对事件的 高蒯若教韩信反，何冤？ 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 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 背景往往不作细致描述，而是让传记人物的 对白及动作成为最精彩、最能表现人物形象 的手段，这也表现出浓厚的现代话剧色彩。 故《史记》人物性格的刻画具有明显的话剧因 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跖之狗吠尧，尧非 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 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 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 尽烹之邪？ 素，有些人物传记的片段可以直接改编为话 剧形式。 基于这样的认识，在《（史记）选读》的教 高置之。 学中，我们设计了这样一道练习：选择《（史 【短评】蒯通先以“安得而夷之”一语激 记）选读》或读本中人物传记的某一片段，改 编为话剧剧本，并通过台词简析人物性格。 怒高祖，继以狗吠尧之喻，说明自己与高祖 的关系，称颂高祖为当得天下之“高材疾足 要求忠实原著内容，体现话剧特点。 下面是学生改编的五个片段及对人物个 性的短评。 者”。蒯通的逻辑是：“天下锐精持锋”者比 比皆是，安可悉数诛之？故烹我“冤哉”。蒯 通把握高祖的心理，从容镇静，巧言善辩，终 令自己从必死之境中解脱。韩信临终言“悔 不用蒯通之计”，倘若蒯通一味为自己洗白， 【片段１】蒯通自辩（《淮阴侯列传》） （长乐宫。高祖诏齐捕蒯通。蒯通至。） ２０１４￣３ 教育研究与评论・课堂观察 则必被烹无疑。此片段亦可见高祖之明智 豁达。 项壮士，赐之卮酒。 （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 【片段２】樊於期自刭（《刺客列传》） （樊於期客舍。荆轲私见之。） 项赐之彘肩。 （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 肩上，拔剑切而啖之。） 荆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 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 奈何？ 樊（仰天太息流涕）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 项樊壮士，能复饮乎？ 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 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 髓，顾计不知所出耳！ 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日：“先破秦 荆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 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 者，何如？ 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 樊（前）为之奈何？ 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 荆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 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 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椹其胸，然则将 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 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 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 意乎？ 项（未有以应）坐。 樊（偏袒扼挽而进）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 （樊哙从良坐。） 也，乃今得闻教！ 【短评】樊哙闯帐，是勇猛；饮斗卮酒， （樊於期自刭。） 啖生彘肩，是粗豪。樊哙正是以勇猛粗豪的 【短评】准备“信物”是荆轲刺秦计划中 风格令项王惺惺相惜，刮目相看，呼为“壮 的重要环节。前有燕田光之自刎，樊於期知 士”，友情待之。但听那指斥项王一番言辞， 悉荆轲刺秦计划，事实上他必死无疑。但樊 却是有理有节，便可见其人勇中存智、粗中有 於期之自刭，却是为荆轲言辞所折服，真诚地 细，终于折服项王，令危急情势一时缓和。反 认为：荆轲入秦，可以为自己报“父母宗族皆 观项王，本据主动地位，却盲目自信而被樊哙 为戮没”之仇。由此可以看出樊於期为人之 的行动、言语逼得“未有以应”，显得呆滞木 亢直刚烈。为完成刺秦目的，竞不惜以人头 纳，完全失去了主动权——此时的亚父，应是 为“信物”，则凸显“冷面杀手”荆轲筹算之周 心急如焚了！ 密、出手之凶狠。 【片段４】 东廷激辩（《魏其武安侯列 【片段３】樊哙闯帐（《项羽本纪》） 传》） （项羽营帐。沛公、张良、项王、亚父等饮 （汉武帝为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蚧之是非 酒帐中。樊哙突然闯入，披帷西向立，嗔 长短辩于皇宫东朝廷，御史大夫韩安国、主 目视项王。） 爵都尉汲黯、内史郑当时诸大臣在场。事 项（按剑而跽）客何为者？ 由将军灌夫在丞相府使酒骂座引起。） 张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 窦灌夫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 教育研究与评论・课堂观察 ２０１４年第３期 田窦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 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 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 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也。 糊，汉武帝之烦躁，无不毕现声口。 【片段５】范雎复仇（《范雎蔡泽列传》） 第一场 （秦驿馆。范雎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 不知，以为范雎已死久矣。魏闻秦且东 伐韩、魏，魏使须贾于秦。范雎闻之，为 田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 川Ｉ，陵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为之“枝大 于本，胫大于股，不折必披”。 微行，敝衣间步之邸，见须贾。） 须范窦田蚧得为丞相，所好音乐狗马田宅，所爱 倡优巧匠之属。 （惊）范叔固无恙乎！ 然。 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蚧得为肺腑。魏其、 须范（笑）范叔有说於秦邪？ 不也。雎前日得过于魏相，故亡逃至此， 安敢说乎！ 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 诽而心谤，仰视天而俯画地，睥睨两宫 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 须范须今叔何事？ 臣为人庸赁。 （意哀之，留与坐饮食）范叔一寒如此哉！ （乃取其一绨袍以赐之）秦相张君，公知 魏其等所为。 帝韩汲郑（问朝臣）两人所言孰是？ 魏其言是，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 魏其是。 魏其是。然…… （语含混。馀皆莫敢对。） 之乎？吾闻幸於王，天下之事皆决於相 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 习于相君者哉？ 帝（怒责郑当时）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 短。今日廷论，局促如效辕下驹。吾并 范主人翁习知之。唯睢亦得谒，雎请为见 君於张君。 斩若属矣。 （武帝即罢起。） 须吾马病，车轴折，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 范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 （范雎辞。） 【短评】 窦婴因灌夫被捕而决意营救， 朝堂之上说灌夫“善”，揭田蚧“短”，不顾自身 安危，与仰仗太后、权倾一时的田蚧两次正面 冲突。田蚧自认其短，以退为进，血口喷人， 第二场 （秦相府。范雎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 之，入相府。须贾待门下，持车良久。） 反诬窦婴、灌夫蓄意谋反。双方已是势不两 立。韩安国老奸巨滑，表面公正，实质倾向田 须 （问门下）范叔不出，何也？ 门无范叔。 蚧。汲黯立朝正直不畏田蚧权势。郑当时认 为窦婴所言是，却不敢坚持己见。汉武帝不 满田蚧之专横，斥责郑当时以一做百。参与 东朝廷辩之六个人物，窦婴之激愤、田蚧之阴 险、韩安国之狡诈，汲黯之耿直，郑当时之含 须门须向者与我载而入者。 乃吾相张君也。 （大惊，自知见卖，乃肉袒膝行，因门下人 。范雎见之，须贾顿首）贾不意君能 自致於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 ２０１４年第３期 教育研究与评论・课堂观察 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 指导学生将《史记》人物传记改编为话剧 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 剧本，是一种尝试。这一尝试，符合“试论《史 范汝罪有几？ 记》的戏剧因素”这一“参考选题”（《（史记）选 须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 读》）的精神，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第一，拓展 范汝罪有三耳。公前以雎为有外心於齐 了学生对人物传记的阅读范围。改编为话 而恶雎於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 剧，须依靠原作精彩的对白，但并非所有传记 我於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 作品都符合这一特点，只有那些以生动的对 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 话及表情、动作刻画人物的传记作品片段，才 得无死者，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 适合改编成话剧。这就促使学生对教材及读 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 本深入研读，精心选材。第二，培养了学生对 须贾。） 传记作品的鉴赏能力。上述话剧剧本的台词 【短评】须贾奉命使秦，秦相张禄即范 及短评，只有在深人体察人物个性的基础上 雎，须贾岂有不知之理？明知而故作不知，须 才能写出。此外，张良阻止六国后代为王与 贾之心机可谓绵密。范雎身为秦相，却以困 刘邦的对白（《留侯世家》），蔺相如不计个人 穷身份求见，须贾以绨袍赠之，对人情世故的 恩怨与门客的对自（《廉颇蔺相如列传》），程 把握，可谓毫厘不差。须贾之诈伪饰智，自我 婴为救赵氏孤儿与公孙杵臼的对白（《赵世 贬损，不仅化解了自身危机，而且完成了出访 家》）等等，都鲜明地表现了人物的个性特征， 使命。范雎驿馆私访，低三下四，欲以一试须 学生通过台词、潜台词的研究，即可对人物性 贾是否“有故人之意”。及在相府，历数须贾 格进行理性分析，从而培养了其文学欣赏能 之罪，羞辱其人，前恭后踞，达到复仇目的。 力。第三，促进学生掌握话剧剧本的创作形 然须贾毕竟是魏国使者，为了国家利益，范雎 式。剧本的人物对白和舞台说明，学生在接 并不公报私仇置之死地，亦可见其能够容人 触《雷雨》、《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文本时已有 之丞相风度。 所了解，改编的过程中，无须作内容的变动， 毫无疑问，话剧台词应为标准的现代汉 学生很快娴熟地掌握了话剧创作的基本形 语（此绝非难事）。上述话剧片段照抄了《史 式，这就与教材中的话剧教学勾联了起来。 记》的语言并对文字作了少许调整，原因有 同时，通过编排实践，学生知道了什么是纯粹 三：其一，是为了彰显剧本与原著的联系；其 的“历史剧”，对如今大量流行的那些胡编乱 二，是为了顾及剧本场次、时空统一的特点； 造的“新编历史剧”、“穿越剧”等，亦可保持清 其三，也是为了节省篇幅。 醒的识别力。 浚馥 教育研究与评论・课堂观察 ２０１４￣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