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０卷第６期 ２０１１年１２月 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Ｊｉａｎｇｈ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Ｖｏ１．３０ Ｎｏ．６ Ｄｅｃ，２０１１ 史料背后的识见 ——评《新时期文学场域研究》… 潘 盛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南京２１００４４） 摘要：基于学界对“新时期文学”时间节点的众说纷纭，《新时期文学场域研究》以文学现场的复杂性、“转型 期文学”的过渡性为论述基点，将“新时期文学”这一概念限定于１９７６～１９８７这一时间段。该书从文化生态的多样 性入手，把文学知识谱系研究与“场域”研究相结合，既有纵向的历史视角，同时也注意到横向纬度，对被二元模式 遮蔽的“新时期”文学现象做出了精确的理解和评价，从理论和史料两方面显示出独特的学术创见。 关键词：《新时期文学场域研究》；转型期文学；问题意识；史料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６－６１５２（２０１１）０６－００８２－０４ 在当代文学６０年的发展历程中，２Ｏ世纪８０年 代的文学通常被认为是一个高峰，因此，对这一阶段 文学的批评与研究，也成为当代文学研究领域一个 重要课题。然而在以往的研究中，１９８０年代文学往 往被置于“文学一政治”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中进 随着２１世纪的到来，发端于上世纪７０年代末 的“新时期文学”成为距离当代人日渐遥远的“历 史”。新世纪的学者面对“新时期文学”这一研究对 象时，思考方式和价值立场也日渐理性。他们一方 面将这一阶段文学纳人当代文学发展的整体过程 中，思考其所承担的角色和产生的影响；另一方面则 剥去既有文学史对“新时期文学”的定论，还原这一 段文学发生、发展、裂变的真实情境。正如洪子诚在 其编著的《当代文学史》中所提出：努力将问题“放 回”到“历史语境”中去审察，强调一种“历史的现场 感”和“触摸历史”的效果。这种主张用冷静、客观 的态度“重返”文学史的立场逐渐得到了研究界的 行考察，研究者关注的是这一阶段文学与“”文 学以及“十七年”文学的不同，侧重于描述这一时期 文学寻求自主性、脱离政治束缚的过程，通过对其中 “纯文学”、“个人性”等特质的考察，凸显一个“回到 文学自身”的１９８０年代。这种对１９８０年代文学“断 裂性”的强调，不仅是当时文学研究界的普遍共识， 亦是出自当时政治话语对历史的总结以及对“新时 代”命名的诉求。在后几次对文学发展有着重 要影响的“报告”或者“讲话”中，主流意识形态的文 学代言者赋予了１９７０年代末开始的当代文学一个 特定的称呼——“新时期文学”。相对于“文 学”的“黑暗”，“新时期文学”从诞生之初起，就是一 个具有开创性意义的，代表着“繁荣”和“先进”的文 学时代。 认可，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代表性成果。④随着研究 的深入，不断有新的理论视野和研究方法被用于阐 释这一问题，然而并非所有新方法的引入和新资料 的发现都会推进这一领域的研究，只有选择了与研 究对象相契合的理论方法，并且将问题意识贯穿于 扎实的资料梳理中，才能对当代文学史中极具代表 意义但也充满复杂性的“新时期文学”做出切实而 独到的阐释。在这一评价标准下，近年出版的《新 时期文学场域研究》一书，可以说是一项值得关注 的成果。 文学与政治的双重命名，使得文学在“”后 在社会文化中占据了崇高地位并获得了繁荣。在 １９９０年代文学热潮逐渐退去，文学日益“边缘化”的 语境中，“新时期文学”成为后来者艳羡和关注的目 标，被概括成一个从政治中脱离，实现了文学自由的 理想时代。 收稿日期：２０１１—０８—１０ 基于学界对“新时期文学”时间节点的众说纷 纭，在本书中，初清华将“新时期文学”这一概念限 定于１９７６～１９８７年这一时间段，认为该阶段的文学 作者简介：潘 盛（１９８１一），女，江苏吴Ｌｒ－Ａ．，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 研究。 ・８２・ ２０１１年第６期 潘盛：史料背后的识见 呈现出的是一种“转型期文学”的“过渡性”特征。 这种“过渡性”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文学史中的 联系性，它既是“十七年”文学、“文学”与１９９０ 年代以来的“私人化”写作和通俗文学之间的中转 站，同时也延续了“五四”新文学传统，把中国现代 文学和当代文学内在地联系起来。其次是文学现场 的复杂性，这一时期存在多种文学知识话语，各种话 语之间的争夺、纠缠和妥协，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文学 场域。 通过确立这两个论述的基点，初清华的研究走 出了以往对“新时期文学”的“历史进步性”的片面 强调，超越了“文学一政治”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 从文化生态的多样性人手，对被二元模式遮蔽的 “新时期”文学现象做出了精确的理解和评价，从理 论和史料两方面显示出独特的学术创见。 首先是宽广的学术视野和敏锐的问题意识。 初清华认为当代文学史写作与研究中存在种种 简单化的现象，无论是“内部研究”还是“外部研 究”，如果只从单一的角度对文学进行脱离具体语 境和对象的研究，终究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盲人摸 象”。她主张突破文学研究中存在的“文本／语境” 对立，对“‘新时期文学’各种话语互相纠缠、冲突的 ‘历史情境’是如何产生的”这一问题进行梳理。 这一思考的提出，来源于一种对复杂历史的探 究意识。在“新时期”以来的文学研究中，“外部研 究”曾一度被贬低，但初清华却注意到“新时期文 学”在“纯文学”的定论背后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复杂 关系，认为文学史中所叙述的对“新时期文学”的几 种概括：与“”文学的断裂；对“五四”文学的复 归；文学挣脱政治束缚，追求主体性的过程；现代主 义与现实主义斗争的过程；各种文学思潮与文学实 验的狂欢等等，都具有一定的片面性。通过对大量 资料和文本的阅读，初清华对“历史的复杂性”有了 较为深入的认识，她在著作中提出：要对“新时期文 学”做出一种整体性考察，不能局限于“内部研究” 对文本、作者和读者的关注，亦不能重蹈“庸俗社会 学”的“外部研究”之路，而是应将关注点扩展到文 学知识生产、传播、批评、消费等活动以及其中所蕴 含的各种话语力量在重建文学规范时所产生的争 夺、纠缠等复杂关系中来。在警惕历史的片面性之 外，初清华也并未将思考局限于史实的重现，她认为 必须确立一种理论依据，才得以组织零乱纷繁的历 史碎片，从而对“新时期文学”的转型期特征及意义 做出具有学术价值的阐释。因此，她选择了知识社 会学中的“场域”理论作为自己的立足点，力图梳理 出多种类型的文学话语在“新时期文学场域”中的 相互关系，勾勒出反映它们之间相互作用的复杂 机制。 问题的提出以及理论方法的选择使初清华的研 究找到了合理性和独特性。但她也清醒地意识到知 识社会学中的“场域”理论存在缺陷，即引入“经济 资本”使“场域”理论摆脱了以往研究中仅仅着眼于 “政治一文学”二元模式的局限，但知识社会学 的理论特质却使其致力于展示各种社会关系的斗 争，很容易将文学问题与阶级、权利纠缠不清。正是 意识到用“场域”理论研究文学的这种危险，初清华 提出了她在进行新时期文学的“文学场”研究时所 采用的方法：即结合了文学的“外部”和“内部”研 究，把“文学场”分为“实场”和“虚场”来考察，建构 一个一体两面的“文学知识场”。 这一论述结构避免了仅从文学制度来解释新时 期文学“场域”生成的局限，又带来了对新时期文学 “知识话语”的考察。面对“知识话语”中的现实主 义文学、现代主义文学、浪漫主义文学等文学史上固 有的概念，初清华又借用“知识考古”理论，试图从 谱系梳理的角度正本清源，重新阐释这些我们已经 认为理所当然的文学事件和文学观念。将“知识考 古学”引入当代文学研究，有助于研究者考察“其中 和谐或矛盾、大体接近或有冲突的现象”，揭示“历 史转折中的复杂关系和内部张力”。 ２ 目前的中国 当代文学研究中对文学知识进行谱系学纵向研究的 方法，已经有了一些研究成果。但其对某些“关键 词”的谱系梳理，由于缺乏“场域”背景的观照而显 得势单力薄。把文学知识谱系研究与“场域”研究 相结合，既有纵向的历史视角，同时也注意到横向纬 度上，同时期社会生活各方面的影响；既关注文学内 部知识谱系的演变过程，也考虑到文学以及其 他学科的知识对特定时期所形成的文学知识形态的 重要影响，实现文学研究中所谓的“内部研究”与 “外部研究”间的真正沟通。 要重塑新时期文学世界，要更新的不仅仅是研 究方法，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一种整合性的文学观 念和文学眼光，初清华围绕着“后新的文学场 域是如何生成的”这一中心展开论述，思考了如下 ・８３・ 江汉大学学报 总第３Ｏ卷 问题：新时期文学经典如何产生，新时期文学的“历 史情境”以何种结构组成，“文学场”在重视了“社会 关系”后又忽略了什么，这种忽略对文学“内部”产 生了何种影响？这些问题不但互相关联，更连接了 中国当代文学几个发展阶段，是对该时期中国文学 和文化实践的整体性研究。只有抓住了这一关键， 初清华的理论开拓与问题思考才有了切实的落脚 之处。 其次是史料梳理与个人识见的结合。 西方的哲学、社会学以及文化研究的引入，是 “场域”理论的原发点，新时期的文学实践，则是“场 域”理论的中国性言说的基础。对他人理论的移植 与运用是否成功，关键在于论者自身对于文本和历 史的掌握程度。初清华硕士时期侧重于现代期刊研 究，这一领域极其重视一手资料的挖掘和整理，这种 训练培养了她过硬的史料功夫。在撰写这本著作的 准备阶段，她系统阅读了１９７８—１９８７年间出版数十 种期刊杂志，搜集了大量的原始数据和第一次被运 用的史料。 在资料搜集的过程中，初清华并未局限于“纯 文学”的范畴，而将视角扩大至《时代的报告》《科幻 世界》《蓝盾》《中国法制报》等关注度并不高的相关 刊物。同时，作者还对“新时期文学”的亲历者进行 口述访谈，掌握了大量资料。同时期的文学论争、文 学批评、研究文章和包括教育机构、书店在内的知识 传播媒介也成为其研究对象。作者凭借着对大量史 料的钩沉梳理，尽可能地还原了“文学现场”，试图 从更大的范围去考察新时期文学场域中的力量组 成。例如在考察新时期文学场域重建时，初清华强 调了文学期刊的作用，尤其是地方期刊的作用，她梳 理了１９７９—１９８０年问地方期刊之间的联合会议，从 而指出：召开会议是各级文学期刊参与新时期文学 实践的一个重要方式，这些联合会议的召开，更表明 这些地市级文学期刊——文学期刊中的弱势话语群 体并不甘于自己的弱势地位，希望通过联合增强实 力以便占据场内更具优势的地位。¨ 而通过对该 时段文学研究、外国文学译介、科幻小说创作等看似 “边缘”的文学现象的研究，初清华对新时期文学知 识场建构初期看似缺席的“浪漫主义”这一知识谱 系做出了富有新意且令人信服的解释：新时期文学 史大部分被描述成“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二分 ．８４． 天下，但最初文学批评中看似缺席的“浪漫主义”文 学知识，隐匿于古典文学研究、现代文学研究及外国 文学研究译介之中，并在科幻小说，舒婷、顾城等部 分“朦胧诗”创作，昌耀和海子的诗歌，及部分所谓 的“知青小说”创作中得以延续。诸如此类的创见 成为整本论著的闪光点。如果说史料的发掘和梳理 最大限度地还原了“文学现场”，那么在充分体察文 学发展过程本身的复杂性、丰富性和多样性的基础 上，初清华的理论运用和逻辑思辨，则展示了对“新 时期文学场域”生成过程的个人识见。 正是基于这种严谨的学术态度和强烈的探索意 识，对“新时期文学”的状况做出了许多精彩的阐 释，我以为，以下几点给人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 一是对新时期文学“场域”概念的重新厘定：她 认为“文学场”存在“实场”和“虚场”两面，游荡在 场中的幽灵不再只是知识作品，还包括不同类别、互 相纠结着的文学和其他学科的知识，是所有能够进 入特定时期文学场域人们对于自然、世界的认识和 经验。正是这些不断被传承并要求创新的知识经 验，如黏合剂般把作者、作品、读者整个文学活动与 社会水融成一体。这是整本论著理论架构的创 新，亦是将西方理论与中国文学实践结合得出的深 入思考。 二是在分析新时期文学“实场”的过程中，提出 在“政治一文学”二元对立结构之外，“人民”也成为 新时期文学知识生产的决定力量之一，并仔细考察 了“政治一人民一文学”三元文学确立的过程， 以及不同的文化身份在新时期文学场域中出现的分 化现象。从“场域”这一理论层面分析新时期文学 重建过程中各种力量的冲突、转化与蜕变，是对新时 期文学历史情境的重返和对文学发展脉络的有效清 理，也是个人层面上对历史复杂性的一种还原。 三是通过研究新时期文学场域中的文学观念和 知识构成，分析了现实主义文学、浪漫主义文学、现 代主义文学、国家意识形态文学和通俗文学等文学 知识谱系的内部构造以及文学制度框架内各种话语 的纠缠。尤其是对“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 主义”这三种文学史上耳熟能详，却难以清晰界定 的文学形态，从谱系考察的角度做出了令人信服的 阐释。此外，在厘清概念的同时，还勾勒了对于五种 文学话语在文学场内对权力和位置的争夺，揭示了 文学知识场的等级性以及这种等级的不断变化。 新时期文学场域中有哪些类型的文学创作？不 ２０１１年第６期 潘盛：史料背后的识见 同的创作与何种理论指导相关？不同类型的文学知 学术研究群体中，本书作者作为年轻一代学人，在博 士论文（即本书初稿）选题时，即关注到了当时还未 在学界引起广泛反响的“重返８０年代”这一主题， 选择了“新时期文学”作为研究对象，运用与研究对 象紧密切合的新理论方法，在广泛阅读史料的基础 上，对“新时期文学场域”的形成进行了具有个性特 识谱系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文学主导类型在这一 时段出现了怎样的变化？确立主导的标准是什么， 如何确立？标准的确立对文学知识的再生产有何影 ＤＲ？……这些都是初清华在写作时思考的问题。她 并没有对新时期文学状况和文学经典做出具体的评 判，只是尽可能地重返“文学现场”，但同时又秉持 着一种不断追问的研究态度，在大量的史料中体现 了个人的识见。这种识见来自尽可能掌握文献的学 色的探索和追问，并以扎实的史料功夫，提出了一系 列令人信服的观点，可以说显示了出色的学术素养。 作为初清华的第一本专著，本书所体现出的广阔的 术态度、对历史语境的高度关注，对文学现状的深入 思考，西方文论和中国问题的有效结合。正是如此， 初清华才能以理性的思考正视各种文学话语的纠 缠、交叉和文学思潮的盛衰起落，以她的写作呈现研 究对象的复杂性。她提出的许多问题，都是以“新 时期文学”为坐标系而生发的，但却并不止于此，往 往在阐发中又涉及了１９９０年代以及新世纪的文学 现状。“人民”和“大众”这两种话语如何转化？通 俗文学与知识分子创作在新时期文学中有何种的纠 缠？诸如此类的问题往往不曾为人所重视，但是意 义深远。虽然在初清华当前的研究中并未对此给出 完整的答案，但文学史的各个阶段之问的相连关系， 以及文学史研究的“当下意义”，却已然由此显现。 ２００７年以来，“重返８０年代”成为文化关注热 点，而对“８Ｏ年代文学”的重新思考也成为文学研究 界探讨的中心议题之一，２００８年以后，“新中国文学 ６Ｏ年”，“新时期文学３０年”等又纷纷成为主流意识 形态引导下学界探讨的热点，可见“新时期文学”的 研究，已成为现当代文学研究界的“显学”。在这一 视野和深刻的思考让我们有理由期待她将奉献出更 丰厚和精彩的学术成果。 注释： ①如南帆：《四重奏：文学、、知识分子与大众》，《文学 评论））２００３年第２期；程光炜：《怎样对“新时期文学”做 历史定位？——重返八十年代文学史之一》，《当代作 家评论））２００５年第６期；王尧：《“重返八十年代”与当代 文学史论述》，《江海学刊））２００７年第５期等。 参考文献： ［１］初清华．新时期文学场域研究［Ｍ］．北京：人民出版 社，２０１０． ［２］孟繁华，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Ｍ］．北京：人 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０４：１３０． 责任编辑：刘洁岷 （Ｅ—ｍａｉｌ：ｊｉｅｍｉｎ２００５＠１２６．ｅｏｍ） ・８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