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３卷第３期 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Ｖｏｌ＿２３ Ｎｏ．３ ２０１０年７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Ｙａｎｔａ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Ｊｕ１．。２０１０ 汉唐西南边疆经略再研究 刘俊珂，王振刚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６５００９１） ［摘要］作为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两大高峰，汉唐两朝的建立对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做出 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考之两朝对西南地区的经略却有诸多相异之处。汉唐对西南均进行了长达几个世纪的 经营，而谋划之结果却迥然不同。哀牢内属和永昌郡的设立是两汉在西南统治深度不断加强的明证，而南诏政权 的崛起和西洱河战事却成为唐王朝经营西南１０９年的结果。唐朝于边疆地区的怀柔羁縻之策固然有其必要性，但 疏于民治是其治边失策之处。只有军民并治，边疆地区才可能真正巩固起来。 ［关键词］汉唐；西南边疆；经略；再研究 ［中图分类号］Ｋ ２３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２—３１９４（２０１０）０３－００７９－０７ 边疆地区是国家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边疆 强的明证；而南诏政权的崛起和西洱河战事却成为 经略的导向是边疆地区稳定和发展的基础。作为中 了唐王朝经营西南１０９年的结果。虽然结果的歧异 国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两大高峰，汉唐两朝的建立对 可能是多方面因素交织的结果，但边疆经略的导向 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 无疑在其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目前学术界关 的贡献。然而，考之两朝的边疆经略，却有诸多相异 于两汉经略西南边疆的研究重点在于两汉对西 之处。以西南地区为例，汉唐对此地均进行了长达 南地区的经济开发、民族关系和疆界演革， 而对唐 几个世纪的经营，而谋划之结果却迥然不同。哀牢 朝经略西南的研究侧重于羁縻州府的废置沿变及唐 内属和永昌郡的设立是两汉在西南统治深度不断加 王朝与南诏、吐蕃关系变化。 毋庸置疑，上述研究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１０—０９ ［作者简介］刘俊珂（１９７４一），男，河南安阳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博士研究生；王振刚（１９７９一），男，河北邯郸人，云南大学人文学 院历史系博士研究生。 ①可参见朱惠荣：《汉承秦制与西南边疆民族地区的开发》，《思想战线》１９７５年第２期；何斯强：《论两汉时期的民族关系》，《思想战线》 １９８６年第５期；范建华：《西南古道与汉、唐王朝开边》，《思想战线》１９９１年第６期；黎小龙、徐难于：《论秦汉时期西南区域开发的差异与 格局》，《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１９９７年第３期；李桂芳：《论两汉王朝西南边疆开发中的人才策略》，《重庆三峡学院学 报）２００４年第１期：黎小龙：《论两汉王朝西南边疆开发中的“各以地比”之治理方略》，《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４年第 １期；冯建勇：《秦汉时期云南西部疆域的确立》，《大理学院学报）２００７年第９期；霍巍：《“西南夷”与南方丝绸之路》，《中华文化论坛》 ２００８年第１２期。 ②可参见林超民：《羁縻州府与唐代民族关系》，《思想战线》１９８４年第３期；史继忠：《试论西南边疆的羁縻州》，１９８９年第５期；毛德昌： 《韦皋与唐代的西南边疆》，《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１９９９年第１期；方铁：《论唐朝统治者的治边思想及对西南边疆的治策》，《云南 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１年第２期；方铁：《南诏、吐蕃与唐朝三者间的关系》，《中国藏学）２ｏｏ３年第３期；方铁：《古代治边 观念的研究内容与主要特点》，《中国边疆史地研究）２００６年第１期；杨永福、黄梅：《论南诏与唐朝关系的动因及其他》，《曲靖师范学院学 报）２００６年第５期；周宝砚：《论唐王朝治边方略及其启示》，《南京政治学院学院学报）２００７年第３期。 ８０ 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２３卷 成果从不同角度论证了汉唐王朝对边地的认识 系，匈奴为“引弓之国”，汉为“冠带之室”，这也可看 和开发理念，揭示了不同历史时期的边疆经略导向 和演革轨迹。然而从历史发展的纵向来看，不同的 治边理念对两朝经略西南边疆的结果产生了深刻的 影响，将两者进行比较性的分析和考察，有助于我们 从不同的视角来考量汉唐对西南边地的经 略思想。目前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尚未广泛展 开，本文拟从汉唐的治边思想、西南地区的疆域开 拓、治边措施等几个层面对这一问题作一考察，以期 作是两者之间力量均势的结果。 历经汉初几帝的经营，至汉武帝时国力日益强 盛，昔日以和亲为主要边策的卑曲之态为之一扫，开 始了以“征伐四夷”为主要导向的开疆拓土阶段。 后世曾对汉武帝经略四方评价说：“汉兴，高祖窘平 城之围，太宗（文帝）屈供奉之耻。故孝武愤怒，深 惟久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庭。”④然 而对于边疆经略的激烈争论却贯穿整个汉武帝朝。 建元年问（前１４０年一前１３３年）西汉对西南夷的 窥视两朝西南边疆经略的真正底色，不妥之处，祈请 方家指正。 ’一经略就遭到以公孙弘为代表的反对派的极力谏阻， 、汉唐的治边思想 其理由是“以为疲弊中国以奉无用之地”。⑤同样， 在征讨闽越的过程中，淮南王刘安也极力反对说： 边疆思想是边疆制定和实践的理论基础， “越，方外之地，劁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 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 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 中国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ｔｇ，处溪谷之间，篁 是王朝统治者统驭边地的政治意向。汉唐时期基于 不同的主客观环境，从而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治边思 想体系。 （一）两汉时期的治边思想 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 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 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⑥而以司马相如为 代表的赞成派则是从政治和国家的高度来论证治边 两汉时期的治边思想是对前代的继承和发展。 自秦统一全国后，“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 狄”①和大一统的思想逐渐被中原王朝的统治者奉 为圭臬。整体上看，两汉时期的治边思想主线大致 可分为西汉初年的“和亲立盟”、武帝时期的“征伐 四夷”和昭宣以后直至东汉时期的“安边抚远”等三 个阶段。 思想的。他认为：“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 不闭，阻深罔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诛 伐於彼。遐迩一体，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 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 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⑦ 正是基于这一思想基础，所以司马相如主政西南时 极力主张郡县其地。赞成派的论点最终被采纳并成 为汉武帝开疆拓土的思想基础。 汉武帝以前诸帝困于北患，多以和亲之约委曲 求全，当时的治边思想主要体现在对北部和西北的 民族关系上。汉初对边疆的认识还处于比较模糊的 层次。汉廷上层多认为匈奴地是“泽卤，非可居也。 和亲甚便”②。孝文帝后二年（前１６２），汉朝在给匈 奴的国书日：“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当户 且居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受。先 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 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无 离，臣主相安，俱无暴逆。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进取之 利，倍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罐，然其事已在 经过汉武帝三十余年的经营，汉朝的边疆地区 得以稳固和发展。宣帝时，朝野对内地与边疆的认 识又有了进一步的深化，朝廷中已有论者认为中原 朝廷与边疆的关系犹如肢体与腹心：“中国与边境， 犹支体与腹心也。夫肌肤寒于外，腹心疾于内…… 唇亡齿寒……故无手足则支体废，无边境则内国 害。”⑧当然，由于昭宣以后边疆相对安宁，所以“安 前矣。书日：‘二国已和亲，两主辱罄说，寝兵休卒养 马，世世昌乐，丽然更始。’朕甚嘉之。”⑧可见，当时 边抚远”就成了这一时期的基本治边思想，直至东 汉时期未有根本的改变。 （二）唐朝的治边思想 汉廷认为与匈奴的关系乃是国与国之间的对等关 ①②《春秋公羊传・成公十五年》，上海：中华书局，１９３６年，第５６页。 《史记》卷１１Ｏ《匈奴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２年，第９册，第２８９６页。 ③④⑤⑥《史记》卷ｌｌＯ《匈奴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２年，第９册，第２９０２页。 《后汉书》卷８８《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５年，第１Ｏ册，第２９１１页。 《史记》卷１１２《平津侯主父列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２年，第９册，第２９５０页。 《汉书》卷６４上，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９６年，第９册，第２７７８页。 ⑦⑧《史记》卷１ｌ７《司马相如列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第９册，第３０５１页。 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卷８《诛秦》，天津：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３年，第４９７—４９８页。 第３期 刘俊珂，等：汉唐西南边疆经略再研究 ８ｌ 任何思想的产生都有其历史渊源和时代背景。 唐朝治边思想是对汉末以降几百年间民族冲突与融 合进程中经验与教训的总结。所以较之汉朝，唐朝 的边疆思想有其自身的特点。唐立国之初，唐高祖 就提出要“追革前弊”，并制定了“就申好睦，静乱息 岂可量耶！前事之元龟，足为殷鉴者矣。”⑥方铁先 生认为，杜佑之论与唐太宗治边思想相同之点，还在 于并未充分认识到开疆拓土所具有的现实与长远意 义，也没有把开发边疆作为潜在的宝贵资源来看待。 杜佑与唐太宗主要的不同之点，则是杜佑从唐太宗 民。怀柔远人，义在羁縻”①的治边指导方针。 由于唐皇室的少数民族血统，故在治边思想上 有较少的夷夏意识。唐高祖母亲独孤氏，皇后窦氏， 唐太宗长孙皇后等，都是鲜卑人。唐初娶尚公主的 窦诞、豆卢怀让、阿史那社尔等，也都出身少数民 族。②唐太宗是唐朝治边思想的奠基者和实践者。 他认为“夷人亦人耳，其情与中华不殊，人主患德泽 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 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乱。”③因此，在边疆治 理层面以奉行羁縻为控制边疆地区的主要手 段。贞观三年（６２９年）十二月，唐太宗对棘羯使者 说：“昔人谓御戎无上策，朕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 为实现“四海如一家”而“多事四夷”，后退到保境安 民，以消弭四域烽火为满足的状态，而这恰是杜佑佐 政时期唐廷治边的真实写照。⑦当然，南诏政 权崛起之后，唐朝在西南边疆的“故地”已不复为其 所有。羁縻边州也已经演变为与南诏的战和关 系了。 汉唐治边思想都是时代背景的产物。两汉时期 依次递进发展的边疆思想是汉王朝对边地认识逐渐 深化的表现。怀之以文德的羁縻之策是唐朝在确立 “君臣之位”光环下统驭边疆的手段。也正是基于 这种思想模式的主导，随着唐王朝国力的衰落，边疆 地方势力开始抬头，并最终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服，岂非上策乎。…‘汉武帝穷兵三十余年，疲弊中 国，所获无几。岂如今绥之以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 户乎。”（ 从上可以看出，唐朝统治者对用兵四方持 否定态度，且主张怀之以文德来处理与边疆的 二、汉唐在西南地区的疆域开拓 （一）两汉在西南地区的疆域开拓 公元前２２１年，秦汉易代。从西汉建立至汉武 关系。但从以后唐朝的边疆经略实践中，我们也可 以看到其治边思想的局限性。唐太宗治边与怀柔边 疆民族的思想，主要是从“四海一家”和“德洽四夷” 的道德观念出发，尚未充分认识到开拓及巩固边疆 所具有的深远意义，对边疆被开发后利用的价值亦 估计不足，反而认为边地是“无益于用而縻弊百 姓”。⑤这些思想客观上制约了唐王朝对边疆地区 统辖的深入。 帝初的近百年间，汉统治者奉行“休养生息”的基本 国策。虽然北方强敌屡兴边衅，但汉庭鉴于国力不 逮，多是隐忍以息兵端。其疆域范围也基本上以秦 朝的版图为限。 迨至武帝即位，国力日臻强盛。除多次北击匈 奴外，同时大力开拓边疆地区，本属边徼之地的西南 地区也纳入了汉统治者的视野。秦时虽对西南地区 已有所经略，并置了官吏，但仅限于靠近巴蜀一带。 直至汉初并未对辽远的西南地区进行开拓，不过因 秦旧制而已。当汉武帝注目西南地区时，此地还处 于“蛮荒”的状态。时肩负经略西南之任的司马迁 对当时的西南地区作了如下描述：“西南夷君长以 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 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魅结，耕田，有邑 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揲榆，名为寓。昆明， 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天宝战争之后，由于受制吐蕃于西陲，加之朝政 日颓，“不能损根本以奉枝叶，疲敝中国以事四夷” 已成为唐朝朝野的主流看法。曾任唐朝节度使和宰 相的杜佑认为：“我国家开元、天宝之际，宇内谧如， 边将邀宠，竞图勋伐。西陲青海之戍，东北天门之 师，碛西怛逻之战，云南渡泸之役，没于异域数十万 人。天宝中哥舒翰克吐蕃青海，青海中有岛，置二万 人戍之。旋为吐蕃所攻，翰不能救而全没。安禄山 讨奚。契丹于天门岭，十万众尽没。高仙芝伐石国， 于怛逻斯川七万众尽没。杨国忠讨蛮合罗凤，十余 万众全没。向无幽寇内侮，天下四征未息，离溃之势 自传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祚都最大；自柞以东 北，君长以什数，Ｉ娼骁最大。其俗或士箸，或移徙，在 蜀之西。自娼骁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 ①②③④⑤⑥⑦《册府元龟》卷１７０（帝王部・来远》，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１９６０年，第２册，第２０５０页。 马大正：《中国边疆经略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第ｌｌ９页。 《资治通鉴》卷１９７，贞观十八年十二月条，北京：古籍出版社，１９５７年，第３册，第６２１５—６２１６页。 《资治通鉴》卷１９３，贞观四年十二月条，北京：古籍出版社，１９５７年，第３册，第６０８３页。 方铁：《边疆民族史研究》，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５年，第４Ｏ页。 《通典》卷１８５（边防一・边防序》，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３年，第５册，第４９８０—４９８１页。 方铁：《边疆民族史探究》，第４６—４７页。 ８２ 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２３卷 氐类也。Ｊｔｌ：皆巴蜀西南外蛮夷ＪｄＺ。”①由ｌｉｔ可以看 州也。领县七。……姚州，武德四年置，在姚府旧城 出，当时西南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较之于内地 北百余步。汉益州郡之云南县。武德四年，安抚大 还远为落后。基于汉武帝开疆拓土的全国整体战略 使李英以此州内人多姓姚，故置姚州，管州三十二。 的需要，元鼎五年（前１１２年），汉兵数路征伐南越， 麟德元年，移姚州治于弄栋川。自是朝贡不绝。 次年至南越后遂折兵西北，夜郎降，以其地为群舸 ……戎州中都督府隋犍为郡。武德元年，改为戎 郡；同年，邛、稚亦降，分别设置越儡、沈犁郡；后又于 州，领焚道、犍为、南溪、开边、郁鄄五县。贞观四年， 西南地区设汶山、武都两郡。元丰二年（前１０９ 以开边属南通州。于州置都督府，督戎、郎、昆、曲、 年），滇王降汉，遂以其地设益州郡。至此，西汉王 协、黎、盘、曾、钩、髯、尹、匡、裒、宗、靡、姚、微十七 朝基本上完成了对西南地区的初步经略。由此观 州。……嵩州中都督府隋越青郡。武德元年，改为 之，自建元六年（前１３５年）始至益州郡设立，西汉 诲州，领诲、邛部、可泉、苏祁、台登六县。二年，又置 对西南地区经略凡三十年。东汉时期，建置多因西 昆明县。三年，置总管府，管一州。贞观二年，割雅 汉旧制。永平十二年（６９年），东汉新设永昌郡，至 州阳山、汉源二县来属。八年，又置和集县。”（ 从地 此整个西南地区基本纳入了当时东汉王朝的版图。 理位置上看，唐设上述各州主要分布在今曲靖、昭 两汉期间，西南地区的建置虽多有反复和盈缩， 通、楚雄、滇西和川西南等军事要地。唐于西南地区 但郡县制度的推行使西汉王朝对西南地区经营深度 置的总管府或军州均是军事性质的建置，体现了唐 不断加强。总体来看，两汉王朝对西南地区的经营 初重兵戍边的思想。但考之史实，重兵戍边仅可看 不但巩固和发展了秦朝的域疆，而且也顺应了我国 作是唐朝在东北和西北边疆的军事部署特点，而于 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和发展的潮流，把西南和内地 西南则不然。以戎州都督府为例，其兵额不过５００ 的联系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所以清人赵翼曾说： “如朔方、朝鲜、南越、闽越，秦时……不过羁縻附 名而已。 录，至武帝始郡县其地也。并有秦所本无而新辟之 综上所述，汉唐两朝在西南地区均进行了长期 者，西北则酒泉、敦煌等郡，南则九真、日南等郡，西 的开拓。从开拓过程来看，两汉时期在军治的同时， 南则益州等郡……统计武帝所辟疆土，视高、惠、文、 以内地之法郡县其地。而观唐朝则是以少量士兵驻 景时几至一倍……其余所增地，永为中国四至，千万 守的军州为据点，羁縻而治之。在统治力度上和强 年皆食其利。”② 度上唐朝弱于两汉时期。 （二）唐朝在西南地区的疆域开拓 三、汉唐在西南地区的治边措施 就西南地区而言，并不是唐朝的边防重点区域。 因此南诏政权兴起之前，唐朝对西南地区基本上采 由于汉唐两朝在主导思想上的不同，反映在其 取怀柔招辑，以当地酋帅为主要依靠对象。如 治边措施上也有明显的差异。两汉四百年的经略已 对唐初时的两爨，“高祖即位，以其（震玩）子弘达为 使西南地区与内地的联系进一步加强，虽有个别地 昆州刺史，奉父丧归。而益州刺史段纶遣俞大施至 方势力叛乱发生，但终未形成与汉廷抗衡的政治力 南宁，治共范川Ｉ，诱诸部皆纳款贡方物。”③ 量。而唐朝百余年的经略，却出现了南诏政权的坐 为加强对边疆地区的管辖，在推行羁縻的 大。在某种程度上看，边疆措置得当与否也是 同时，唐朝还设置都督府或军州作为军事据点以加 其重要原因之一。 强对西南地区的军事威慑。唐初，“开南中置南宁 （一）两汉在西南地区的治边措施 州，乃立味、同乐、升麻、同起、新丰、陇堤、泉麻、梁 汉因秦制，并在秦的基￣ｉｌｔｌ上有所创新和发展。 水、降九县。武德四年，置总管府，管南宁、恭、协、 在经营西南地区的过程中，汉朝立足于边疆地区的 昆、尹、曾、姚、西濮、西宗九州。五年，罢总管。其年 特点和实际，采取了一系列巩固和发展边疆地区的 冬，复置，寄治益州。七年，改为都督，督西宁、豫、西 措施，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利、南云、磨、南笼七州。并前九州，合十六州。仍割 第一，推行郡县制度。郡县制度肇始于战国时 南宁州之降县属西宁州。八年，自益州移都督于今 期。秦统一全国后，于始皇二十六年（前２２１年） 治。贞观六年，罢都督，置刺史。八年，改南宁为郎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⑤巴郡和 ①《史记》卷１１６＜西南夷列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２年，第９册，第２９９１页。 ②赵翼：《廿二史记》卷《汉书武帝纪赞不言武功》，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５８年，第３Ｏ页。 ③《新唐书》卷２２２（南蛮下》，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７５年，第２０册，第６３１５页。 ④《旧唐书》卷４１《地理志四》，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７５年，第５册，第１６９４—１６９８页。 ⑤《史记》卷６《秦始皇本纪》，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２年，第１册，第２３９页。 第３期 刘俊珂，等：汉唐西南边疆经略再研究 ８３ 蜀郡是秦朝的西南边疆，其统治范围在今贵州北部、 云南东北部和川Ｉ西南的凉山州、雅安地区一带。随 着疆域的拓展，西汉从武帝起已逐步将郡县制度推 西南的五尺道（今四川宜宾至云南曲靖）、南夷道 （今四川宜宾经滇东北至贵州毕节）、灵关道（今四 川成都至西昌）、博南道（今云南大理至保山）、交州 道（今云南至越南河内）等交通干线。上述道路的 开辟，改变了西南地区交通落后的面貌，使汉廷对西 南的控制力度大为增强。同时促进了西南地区商业 贸易的发展和繁荣，密切了边疆与内地的联系。 最后，移民实边和发展地方经济。随着郡县制 的推行，两汉王朝开始有组织地向西南地区实施移 民计划。其目的是“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③。 从最初的移民情况来看，罪人和“奸豪”之徒为多。 汉因通西南夷道耗费巨繁，于是“悉巴蜀租赋不足 行到更为遥远的西南边疆地区。据《华阳国志・南 中志》载：“孝武时，通博南山，度兰沧水。耆溪，置 唐、不韦二县。徙南越相吕嘉子孙宗族实之，因名 不韦，以彰其先人之恶。行人歌之日：‘汉德广，开 不宾。度博南，越兰津。渡兰沧，为他人。’渡兰沧 水以取哀牢地，哀牢转衰。”①可以看出，汉武帝时汉 朝的西南边疆已至今泸水、云龙、保山县的北部和东 北部及永平县北部一带。西汉时期在西南边疆设置 的主要郡县有：蜀郡、犍为、越裔、益州、群柯、巴、交 趾、九真、日南等郡。东汉时基本上沿西汉旧制。惟 于永平十二年新设立永昌郡。 以更之，乃募豪民西南夷，人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 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徙之费拟于南夷。”④另据《华 阳国志・南中志》：设州郡以后，“汉乃募徙死罪及 第二，设属邦和属国。两汉时期，与郡县制度并 行的是属邦、属国制度。这种制度是在较大的少数 民族地区，依其部落分布而设置的一种管辖形式。 西汉时期共置属国七，即安宁属国、三水属国、天水 属国、西河属国、上郡属国、五原属国、张掖属国和金 奸豪实之”。吕不韦子弟在秦时已被远徙蜀地，汉 武帝时，“开西南夷，置郡县，徙吕氏以充之，因日不 韦县。”（ 除此之外，为数不少的流官和驻防及 城属国。以上属国均在汉的北部和西北部。于西南 地区，西汉主要推行郡县制度。仅在东汉时期置犍 其家属也是汉朝移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 两汉还在西南地区兴修水利设施，积极发展农业。 为属国，辖朱提（治今昭通）、汉阳（治在今贵州威宁 以东）两县。属国的最高长官为都尉，以下均 因部落而设，属国享受不承担赋税的。这种制 度和有利于发展生产和社会安定，得到了少数 民族的拥护，从而巩固了汉朝的统一。②但同时从 属国的设置来看，两汉时期仅设犍为一个属国，这从 一如益州太守文齐，“造起陂池，开能灌溉，垦田二千 余顷。”⑥虽然两汉时期备边重点在北方，所以“重北 轻南”成为汉廷的治边指导方针。但即使如此，移 民边疆和发展经济的一系列措施，对西南地区的经 济文化发展的促进作用仍不容忽视。 （二）唐在西南地区的治边措施 个侧面也反映出两汉时期郡县制度在西南地区推 唐朝立国甫定，即着手边疆地区的经略。作为 幅员辽阔的大国，如何有效地维护边疆的稳定和发 展是摆在唐统治者面前的一道难题。经过唐初几代 帝王的努力，确立了以军事威慑和羁縻相辅的边疆 行的深化和成功。 值得注意的是，汉朝向西南地区郡县派遣的郡 守县令，均属朝廷的正式。检阅史籍，在西南地 区任职的官吏多是熟悉边务的内地人充任。这明显 。当然，由于主客观因素的影响，其的贯彻 执行中也出现了明显的失误。唐朝在西南地区的治 与后世西南少数民族在当地职官中占有较大比例不 同。当然，为了笼络少数民族地区，汉廷也赐与少数 边措施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设置羁縻州府县。在西南地区，唐一改秦 汉郡县之制，而代之以羁縻州县，以怀辑招抚的手段 民族首领王、侯、邑等称号，令其“复长其民”。郡县 级属官的一部分由当地少数民族担任。但整体比例 较之朝官要少的多。而且在郡县一级由少数民族担 实现其确定“君臣之位”的目的。“唐兴，初未暇于 四夷，自太宗平突厥，西北诸蕃及蛮夷稍稍内属，即 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以其首领为都 督、刺史，皆得世袭。虽贡赋版籍，多不上户部，然声 教所暨，皆边州都督。都护所领，著于令式。今录招 任官职的十分罕见。因此，汉朝对西南地区的统辖 力度远逾于前代。 第三，改善交通环境。为了加强对西南地区的 控制，两汉在前代的基础上相继开通和修复了进入 ①《华阳国志》卷４《南中志》，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５８年，第ｌ册，第５９—６Ｏ页。 ②王宗维：《汉代的属国》，《文史》第２０辑，第６ｏ页。 ③④⑤⑥《汉书》卷４９《袁盎晁错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９６年，第８册，第２２８８页。 《史记》卷３０《平准书》，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２年，第４册，第１４２１页。 《三国志》卷４３《蜀书・吕凯传》注引，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５９年，第４册，第１０４７页。 《后汉书》卷８６（南蛮西南夷列传》，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６５年，第１Ｏ册，第２８４６页。 ８４ 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２３卷 降开置之目，以见其盛。其后或臣或叛，经制不一， 末，双方时战时和数十年。可以说，天宝战争以后， 不能详见。……羌、蛮隶剑南者，为州二百六十一。 唐在西南地区的统辖地位已不复存在。 ……大凡府州八百五十六，号为羁縻云。”①由于尚 综上，汉唐两朝对西南地区的经营重点有明显 未完全控制西北和东北边疆，所以唐初羁縻州府主 的差别。两汉郡县西南，以流官治之，同时辅之以移 要设置于西南地区。唐高祖时以韦仁寿为南宁州都 民、开发交通等经济措施。在两汉长达几个世纪的 督。“仁寿将兵五百至西洱河，承制置州八十七县， 统治中，虽有地方力量之间的争斗，但均未酿成与中 授其豪帅为牧宰，法令肃清，人怀欢心。”②咸亨三年 央政权抗衡的势力。反观唐朝的治边策略，仅以有 （６７２年），“昆明十四姓率户二万内附，析其地为殷 限的军州作为军事据点，以当地民族首领充任府州 州、摁州、敦州，以安辑之。殷州居戎州西北，摁州居 县官，民治的力度显然不足，且唐朝对西南地区的军 西南，敦州居南，远不过五百余里，近三百里。其后 事部署明显较弱。从唐各地军力布置来看，剑南道 又置盘、麻等四十一州，皆以首领为刺史。”③可见， 中大的军事建置并不是太多，而多是小规模的军事 羁縻州府县的长官主要有边疆地区的首领充任。同 据点。以偌大姚州而论，唐朝仅“差兵募五百人镇 时，唐廷还通过赐爵、册封等手段笼络边疆地区的少 守”④。此外，从唐朝对西南地区的开发重视程度来 数民族首领，以达到羁縻之目的。 看也不及前代。以屯田为例，唐朝“凡边防镇守，转 其次，置军州于西南要地。置军边疆是唐朝治 运不给，则设屯田，以益军储。其水陆腴瘠，播种地 边措施中的重要一环。在西南地区，唐朝以滇东北 和滇中为突破口，次第向西南方向推进。唐初，置南 宜，功庸烦省，收率等级，咸取决焉。诸屯田役力，各 宁州后改总管府和都督府。贞观元年（６２７年）废南 有程数。凡天下诸军州管屯，总九百九十有二。”⑤ 然而实际上不止此数。据南宋本《唐六典》所记当 宁都督府于其地置戎州都督府，领辖６４个羁縻州； 时各地军屯计１０３９屯，而统辖２６１州的剑南道只有 麟德元年（６６４年）于弄栋川置姚州都督府，辖１３羁 縻州，至神功元年（６７９年）时，管领５７州。此外，唐 ９屯（蓓｝州８、松州１屯）⑥。总体来看，唐朝以羁縻 朝还先后在西南其它地方设立了安南都护府、黔州 为控驭西南地区的手段，把少量的军力部署于 都督府和寓州都督府。军州的设置在于以军事威慑 几个遥远孤立的据点是其治边指导思想的失策。所 达到控制西南之目的。 以爨区战事发生后，唐朝从戎州调兵南下已是远水 第三，开辟交通线。唐前期在西南的仍是以两 不解近渴。南诏政权的坐大，固然有吐蕃的因素，但 汉时期开通的灵关道、五尺道为主要交通线。后为 唐朝制定的治边策略显然有其不当之处。 排除松外蛮反叛对西洱河通天竺的干扰，遣梁建方 四、结语 率兵击之，遂复通西洱河至天竺的道路。天宝战争 前，唐朝基本上是以主要交通线联结其军事据点，以 概而言之，汉唐两朝基于不同的边疆经略思想， 保持对各羁縻州县的统治。 从而制定了不同的治边措施。可以说边疆实践 最后，唐与南诏的关系。为实现夹攻吐蕃稳定 结果的相异是经略导向的直接结果。虽然两汉时期 西陲的目的，唐朝大力扶持洱海地区的南诏政权。 对西南边地的治理仍属草创阶段，但西南边郡的设 但随着南诏力量的增强，与唐朝在西南的利益冲突 置，客观上加强了两汉王朝对西南地区的统辖力度， 已是在所难免。天宝初年（７４５年一７４６年），皮罗 与行政建置相伴的是大量移民的进人、发展社会经 阁借平定东爨叛乱之机趁机兼了爨区，原唐统治下 济措施的实施及交通线路的开辟，凡此均推动了西 的戎州地区均为南诏所控制。天宝九年（７５０年）， 南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加快了西南地区的“汉化” 南诏王阁逻风陷姚州都督府，夺取今姚安、大姚、永 过程，促进了民族的融合。整体来看，两汉时代对西 仁一带地方。天宝十五年（７５６年），南诏与吐蕃会 南地区的边疆开拓和治理，对我国多民族统一国家 兵攻下寓州都督府。至此，南诏势力已越过金沙江。 疆域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后虽有韦皋招徕、袁滋册封，但已不复旧日关系。随 与两汉相较，“德洽四夷”和重兵戍边是唐朝的 着吐蕃的衰落，南诏与唐的争夺日益激烈。直到唐 基本治边特色。然而仅就从西南地区来看，唐朝仅 ①《新唐书》卷４３《地理志七下》，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７５年，第４册，第ｌｌｌ９一ｌ１２０页。 ②《册府元龟》卷６９２（牧守部・招辑》，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１９６０年，第９册，第８２５４页。 ③《新唐书》卷２２２下《南蛮下》，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７５年，第２Ｏ册，第６３１８—６３１９页。 ④《通典》卷１８７（边防三》，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３年，第５册，第５０６２页。 ⑤《旧唐书》卷４３《职官二》，北京：中华书局点校本，１９７５年，第６册，第１８４０页。 ⑥马大正：《中国边疆经略史》，第１３０页。 第３期 刘俊珂，等：汉唐西南边疆经略再研究 ８５ 以弱小的军事力量屯驻于分散孤立的军事据点，欲 制西南地区的手段，却明显忽略了地区势力的增强。 以羁縻手段达到消弭边疆不稳定因素的目的，其统 西洱河战事的惨败成为唐朝久挥不去的阴影。天宝 治力度明显逊于两汉。从某种意义上讲，唐朝控驭 以降，与南诏和战不常的微妙关系也折射出唐朝的 西南边疆仅是一种名义上的控制，只达到了军治的 无奈和困惑。 目的，而疏于民治层面的巩固。南诏政权的坐大表 纵观汉唐两朝的西南边疆，我们可以看到， 面上是由于唐朝的积极扶持而实现其夹击吐蕃的目 由于边疆地区的特殊性，怀柔羁縻之策固然有其必 的。但从深层次来看，则是唐朝边疆推行的必 要性，但推行民治仍是不可缺少的。只有军民并治， 然结果。至天宝战争前，唐朝把有限的军州作为控 边疆地区才可能真正巩固起来。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ｅｓ ｏｎ ｔｈｅ Ｍａｎａｇｅｍｅｎｔ ｏｆ Ｃｈｉｎａ’Ｓ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Ｂｏｒｄｅｒｓ ｉｎ ｔｈｅ Ｈａｎ ａｎｄ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ＬＩＵ Ｊｕｎ—ｋｅ，ＷＡＮＧ Ｚｈｅｎｇ—ｇａｎｇ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Ｙｕｎｎ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Ｋｕｎｍｉｎｇ ６５００９１，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Ｈａｎ ａｎｄ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ｍａｄｅ ｉｎｄｅｌｉｂｌｅ ｃｏｎｔｒｉｂｕｔｉｏｎｓ ｔｏ ｔｈｅ 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ａ ｍｕｌｔｉ——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ｉｔｙ ｎａｔｉｏｎ ｉｎ Ｃｈｉｎａ’Ｓ ｈｉｓｔｏｒｙ．Ｈｏｗｅｖｅｒ，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ｅｓ ｏｆ ｍａｎａｇｅｍｅｎｔ ｉｎ ｔｈｅ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ｂｏｒｄｅｒｓ ｐｒｅｓｅｎｔ ｏｂｖｉｏｕｓ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ｓ ｂｅ— 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ｔｗｏ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Ａｌｔｈｏｕｇｈ ｔｈｅｙ ａｌｌ ａｄｍｉｎｉｓｔｅｒｅｄ ｔｈｅ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ｒｅｇｉｏｎ ｆｏｒ ｓｅｖｅｒａｌ ｃｅｎｔｕｒｉｅｓ，ｔｈｅ ｒｅｓｕｌｔｓ ｗｅｒｅ ｖｅｒｙ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ｉｎ ｐｒａｃｔｉｃａｌ ｆａｃｔｓ．Ｉｔｇ ｂｅｙｏｎｄ ａ ｄｏｕｂｔ ｔｈａｔ Ａｉｌａｏ ｒｅｇｉｏｎ ｂｅｌｏｎｇｅｄ ｔｏ ｔｈ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ｅｓｔａｂ— ｌｉｓｈｍｅｎｔ ｏｆ Ｙｏｎｇｃｈａｎｇ Ｃｏｕｎｔｙ ｓｈｏｗｅｄ ｓｔｒｅｎｇｔｈ ｏｆ ｔｈｅ ａｄｍｉｎｉｓｔｒａｔｉｏｎ ｉｎ ｔｈｅ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ｒｅｇｉｏｎ ｄｕ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Ｈａｎ Ｄｙｎａｓ－ ｔｙ，ｂｕｔ ｔｈｅ ｒｉｓｅ ｏｆ Ｎａｎｚｈａｏ ａｎｄ ｔｈｅ Ｘｉ—ｅｒ Ｒｉｖｅｒ ｗａｒ ｂｅｃａｍｅ ａ ｒｅｓｕｌｔ ｏｆ ａｄｍｉｎｉｓｔｒａｔｉｎｇ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ｒｅｇｉｏｎ ｆｏｒ １０９ ｙｅａｒｓ．Ｗｅ ｂｅｌｉｅｖｅ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ｍｏｌｌｉｆｉｃａｔｉｏｎ ｗｉｔｈ ｕｌｔｅｒｉｏｒ ｍｏｔｉｖ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ｉｎ ｔｈｅ ｂｏｒｄｅｒ ａｒｅａｓ ｉｓ ｎｅｃｅｓｓａ－ ｒｙ，ｂｕｔ ｌｏｓｓ ｏｆ ｔｈｅ ｃｉｖｉｌ 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 ｉｓ ｉｔｓ ｆａｕｌｔ．Ｔｈｅ ｃｏｎｓｏｌｉｄ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ｂｏｒｄｅｒ ｒｅｌｉｅｓ ｏｎ ａｒｍｅｄ ｆｏｒｃｅｓ ａｎｄ ｔｈｅ ｍｏｌｌｉ— ｉｆｃａｔｉｏｎ ｗｉｔｈ ｕｌｔｅｒｉｏｒ ｍｏｔｉｖａｔｉｏｎ．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ｔｈｅ Ｈａｎ ａｎｄ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ｂｏｒｄｅｒ；ｍａｎａｇｅｍｅｎｔ；ｒｅ—ｓｔｕｄｉｅｓ ［责任编辑：李国栋］
